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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裏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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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曄握著那張只寫著一個字的紙條出了殿,沒想到皇帝要查阮家,還是蘇妤出的主意——後宮的恩怨糾葛他不清楚,卻也多少聽說這位雲敏昭儀與嫻妃最是親厚,如今這般……

只得嘆一聲後宮還真是波譎雲詭。

蘇妤仍是每日到正了殿聽故事去,賀蘭子珩在此事上“陰險”得很,每天給她講的內容多則一回少則只有半回,講得倒是生動形象,卻耐不住幾乎次次都卡在關鍵的位置上。弄得蘇妤天天都恨得牙癢癢,心中忍不住罵皇帝忒不厚道,可又實在想知道下文,次日也只好乖乖再去。

然則時日久了,蘇妤心中憋著一口氣,總要出一出才好。是以在皇帝晚上傳她去的時候,她不鹹不淡地丟了一句:“臣妾今日信期,不方便。”

理由正當。

可過了五天、十天、半個月……蘇妤還是這話,賀蘭子珩便忍不得了,陰惻惻地瞪著她道:“阿妤,你這信期半個月了。”

蘇妤自知這謊話早晚得被戳破——且是眼巴巴地等著皇帝戳破。目下既是說了,她反是一笑:“那陛下先把那故事再給臣妾講講唄?”

“……”皇帝拗不過她,敗下陣來,耐著性子拉著她坐下,繼續講那《燕東俠》的故事。

那晚當值的一眾禦前宮人都覺得心情甚佳,因為皇帝一口氣給雲敏昭儀講了整整三個章回,且停下的部分也沒有那麽吊人胃口。

眾人暗自舒口氣,均覺得今晚可以安穩睡覺了,不會被那聽到一半的故事折磨得死去活來。

賀蘭子珩看蘇妤聽得心滿意足,伸手攬向她的纖腰,孰料蘇妤的手在他胳膊上一握,頜首道:“臣妾今日當真信期。”

“你……”皇帝切齒道,“半個月了!”

“嗯,半個月前是假的。”蘇妤笑吟吟點頭,“陛下不信可以去查起居註。”

……哪來的如此明目張膽欺君的膽子。

自從出了砒霜一事,蘇妤就沒再去給佳瑜夫人問過安——不是她有意不去,是皇帝主動攔下了,理由自是“下毒一事還未查明,昭儀小心為好”。

彼時蘇妤美目流轉,不解道:“這事可真不像和佳瑜夫人有關系。”

“嗯。”皇帝點了點頭,“反正你本來也不想去問安,不是麽?”

……借口?

那事似乎再沒引起什麽別的影響,只是蘇妤已有些日子沒再去找過嫻妃,嫻妃似是察覺了什麽,也沒來主動找過她。

二人偶然在宮道上碰個面,也都是互一福身客氣幾句了事,再沒有旁的什麽話。

嫻妃到底也是宮中有權有勢的嬪妃,蘇妤不見她,自有人要上趕著見她。

月上柳梢,偌大的院子裏靜靜的,只餘不時響起一聲的蟬鳴在夜空中回蕩。已經入夜,嫻妃倒仍在正殿裏坐著,而未去寢殿休息,似乎是在等什麽。

過了須臾,有宮女輕輕叩響了緊閉的殿門:“娘娘,來了。”

阮月梨默了一默,方道:“請吧。”

殿門打開,一女子入了殿。這個時辰了,穿戴到仍整齊,入殿後恭恭敬敬朝嫻妃一拜,口道:“嫻妃娘娘大安。”

“免了。”嫻妃道,那人起身間她輕輕一嘆,才又說,“坐吧。”繼而吩咐宮女,“給充華上好茶。”

楚氏銜笑落座了,二人相互無言許久,直到宮女奉了茶來、又退了出去,楚氏才清淩淩笑道:“嫻妃娘娘這麽晚找臣妾來,想是想好了?”

嫻妃靜了一會兒,口氣生硬:“本宮不知道。”

“不知道?”楚氏嫣然笑道,“不知自己的心思麽?”

嫻妃不語。

楚氏面露了然之色,品了一口盞中香茶,又輕輕言說:“娘娘該瞧得清楚事。這些年,娘娘是怎麽待那蘇氏的?陛下不喜她的那些日子,後宮裏人人都避著她,也就娘娘還待她好。如今得寵了,反過來就讓禁軍都尉府查蘇家,娘娘您自己說,她可顧及情分麽?”

嫻妃聽而不答,楚氏頓了一頓,又道:“哪個世家落到禁軍都尉府裏不得查出點事來?娘娘您的阮家,就當真那麽幹凈?是,阮大人清廉,大抵尋不到什麽真真正正的死罪。但娘娘您也該清楚,好多事,是不是死罪,是憑陛下一念。如今陛下可著勁地寵那蘇氏,恨不能把她捧到天上去,她不喜歡的人,在陛下那兒還能落著好麽?”

嫻妃凝神,一時猶未答話,一直是楚氏絮絮說著。她一邊說著,倒也一直觀察著嫻妃的神色,見嫻妃如此,可見心中有所動搖,頜首又莞爾續說:“娘娘愛讀書,大概比臣妾更清楚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敗在那些個小事上。便是遠的不說,近的……葉家,這例還不夠明白麽?想當初葉家在朝中呼風喚雨、葉景秋在後宮執掌鳳印,還不是死在一夕之間,若不是陛下還念著一些葉家往日的功勳,葉景秋怕是連葬也葬不得。”

楚氏說著擡了擡眸,面上浮起些許凜然笑意:“娘娘,您的阮家……若論功勳,怕是還遠不及葉家吧?”

一語中的。嫻妃蹙了蹙眉頭,開口有些艱難:“你不必說了。”楚氏住了口,等著嫻妃的話。嫻妃啜了口茶平覆了一番心緒,向她道,“本宮會這個時候找你來,便已是想明白了。本宮自認這些年待蘇氏不薄——不止是不薄,本宮和充華透句底,這些年便是陛下再不喜她,本宮也是心中尊她為主母的。如今,是她不仁在先,本宮不能搭上阮家。”

楚氏面露欣然,讚了一句:“就知娘娘是明白人。娘娘的阮家、臣妾的楚家,豈有敗在她手上的道理?且不說她蘇家茍延殘喘,便是她,也不過是個貶妻為妾的罷了,哪能由著她這麽折騰?”

這番話說得輕蔑分明,嫻妃不喜這樣露骨的說法,緩緩點頭,只應了一聲:“是。”

楚氏覺出她的不快,一時有些訕訕。啞了啞聲,覆又笑道:“禁軍都尉府查得緊,我們也再耽擱不得,早早收拾了她才好,以除後患。”

此番嫻妃更是只點了頭,連一個字也沒有應。但有她點頭便足矣,楚氏志得意滿地起身,深深一福道了告退。

送了楚氏離開,嫻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方回了殿,輕笑著說:“真瞧不出,楚充華竟還能言會道。”

“她哪有那樣的本事?”嫻妃森笑,“她若有本事算計這些,早在昭儀失寵那兩年,她就報了失子之仇了,何至於等到此時?”

那宮女略一思索便知其意,點頭道:“也對,那……”

“可見後面是有人教著她的。”嫻妃說著又一聲嗤笑,“這人倒也會找人用,用她除蘇氏再好不過,本就恨之入骨。”

“也不知她究竟想幹什麽。”那宮女含笑說,嫻妃淡淡道:“且先由著她安排去,不急於這一時。”

“那昭儀娘娘那邊……”那宮女說到一半壓低了聲。

嫻妃想了一想,提筆蘸了墨,在紙上寫了一筆便交給她,道:“想個法子遞過去,別讓人起了疑。”

“諾。”那宮女一福,將那張紙折成了小小的一塊,藏在袖中便告了退。

長久以來,晨省昏定似乎成了一種時間上的尺度。如今沒病沒災又不用晨省昏定,蘇妤反倒過得有些亂。眼看已近子時卻還是半點不困,很有耐心地陪子魚玩著。

也不知子魚近來哪學的這玩法,時不常地叼個玉珠之類的東西交給她——一看就是又拆了哪個宮女的首飾。交給她之後,便要她扔,然後它很是愉快地跑回去撿回來,她再扔、它再撿……

周而覆始,往往能玩上一個時辰不嫌累。

那些珠子大多不大,最大的一顆也不過拇指大小,容易丟不說,只怕還容易被子魚吃下去。是以過了兩三天,蘇妤覺得讓子魚天天這麽去拆宮女的首飾不是個事,又怕它誤食喪命,索性縫了個布的給它。

它玩起來就更開心了……

一來二去已玩了很久,子魚的呼吸聲都有些粗了,還是沒玩夠的樣子。蘇妤把它舉起來笑道:“乖,不玩了,睡覺吧。”

“……咯。”子魚的小粉鼻頭搐了一搐,意思是不情願。

“聽話。”蘇妤把它放回地上,自己則站起身,準備傳宮人來服侍盥洗。

“咯……”子魚卻扭過頭,朝她輕叫了一聲,回過頭望了望門口,又輕叫一聲。

“折枝。”蘇妤見狀一喚,“去看看,是不是有人在外面。”

且子魚這反應,估計還不是熟人。

遠遠聽到折枝應了,好一陣子沒動靜,過了一會兒入了殿來,蹙著眉頭看著手裏那張紙道:“是嫻妃娘娘送來的,不過……不過就一劃,一個朝j□j斜的拱形……”

……朝j□j斜的拱形?蘇妤一聽,也不明白嫻妃到底什麽意思了。面臉疑惑地走過去探頭一看,即是一邊笑著一邊奪過了那張紙,嗔怪道:“笨!看反了!”

看反了?折枝發懵地看過去,見蘇妤將那張紙轉了過來,折枝扔不明白什麽意思——那上面只是一撇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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